《德古拉》(Novel by Bram Stoker)一個不斷被吸乾的黑暗神話

1922年F·W·穆瑙(F. W. Murnau)從《德古拉》偷來了故事,改了名字,拍下這個寄生影像。《不死殭屍—恐慄交響曲》(Nosferatu: A Symphony of Horror)像是一場陰影運用的極限實驗,黑白光影像刀刃一樣劃開現實,留下不可名狀的恐懼,卻無法逃過版權訴訟,幾乎所有拷貝都被燒毀。但它依然活了下來,這無法被徹底抹去的詛咒不斷的重生、變形,滲透進不同時代的影像語言。到了1979年韋納·荷索(Werner Herzog)把它挖出來,注入濃烈的宿命感,讓《吸血鬼》(Nosferatu the Vampyre)不只是災厄,更是時代的哀歌。
時至今日,羅柏·艾格斯(Robert Eggers)接手這具活屍,他能不能讓它再度啃咬我們,還是它早已成為一個被消費殆盡的幽靈?他會如何如何重塑經典?
從處女座《女巫》(The Witch 2015)到《燈塔》(The Lighthouse 2019),可以看到Eggers的作品不是單純的「復古」而已。舊時代的語言、服裝、燈光,這些歷史的碎片到了他手中,拼貼成了某種近乎宗教性的瘋狂。《燈塔》裡的Robert Pattinson和Willem Dafoe不演人戲,而是成了老舊海報上扭曲變形的臉,他們的語言和行為,皆是儀式。


所以,如果說F.W. Murnau的《諾斯費拉圖》是影像對現實的吞噬,Werner Herzog的版本是恐懼對自身的吞噬,那Robert Eggers會不會把它形塑成影像對影像的吞噬?Eggers一向極端細膩的歷史考據和光影設計,能否將它推向更不人道的極端?
吸血鬼,還能怎麼嚇人?
穆瑙時代的吸血鬼Count Orlok身形詭異、動作僵硬、長相皆不屬人類,象徵當時歐洲社會對外來瘟疫的異形恐懼。而韋納·荷索的吸血鬼則演變為「存在的詛咒」,Klaus Kinski演出的伯爵既可憐又恐怖,彷彿被困在永恆裡,所有的渴望都成為無止境的折磨。
這是艾格斯的一場冒險。他可以選擇純粹的復古,把觀眾拉回1920年代的異形恐懼,讓《諾斯費拉圖》再次成為一場純粹的影像實驗。他也可以選擇讓回到最原始的恐懼,讓吸血鬼不再是憂鬱、哲學的,而是赤裸、獵捕式的、一種對肉體與存在本身的侵蝕。
但無論如何,即便這個吸血鬼早已被影史反覆啃咬,Eggers 選擇了最艱難的道路 ,他沒有讓這個神話的最後一口氣變得衰弱,反而讓它狠狠地咬下一塊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血肉。
2024年的《吸血鬼:諾斯費拉圖》,不再只是影史上的經典符號,而是一場全新的儀式,一場令人無法從這難以歸類的黑暗中脫身的儀式。
